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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十年踪迹十年心 》上 韩张

莲城焰_olo:

身蒙冤屈当朝将军韩


乱世浮沉前朝皇子张


两发完结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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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何恨不能言


韩文清一路从北地赶来,半陆半水,一贯的战马坐骑日行千里,从戍守的边塞小城到近帝乡的金水河,足足比一般马匹快了一半时间。


现在他站在渡河的船头,战马温驯乖觉立在他身旁,低头用鼻子蹭蹭他指掌宽大,掌心粗砺,硬茧与累年伤痕交纵的手.


“我竟忘了,南国是这般气候……”他喃喃自语。他早已习惯了深秋初冬,朔北苦寒,枯草颓云,终日只听得簌簌覆雪声。戍守边塞的将卒连马革裹尸的烈骨也无从来,像是那震雪陵霜将一腔殷殷热血也冻结,只剩在无边无际的凛冽风中哀垂余生。


十年了,南国的冬还是如此温温吞吞,似寒还暖,甚至柳叶也没有全黄,窈窈窕窕蘸着河水,像二八的梳妆姑娘。他的盔甲太冷太硬,冬衣太旧太厚,一路走来,竟仿佛身在异乡,无法融入这湿暖迤逦的格格不入。


木桨拍打河水哗啦哗啦,一只只货船或者画舫,带着杂货粮油,妓子官商,朝着不同的大江南北驶去。他深深嗅了嗅,不知道哪只船上带了桂花糯米糕,清甜芬芳,让他一下就穿越了远在北境的十年苦寒,回到了年少时候鲜衣怒马,急管繁弦的绮梦江南。


他很久没有梦到,更没有想过的江南帝京,现在,他终于回来了。


 


待到岸边,他拎着简单行李包袱,牵着缰绳,谢过船夫就要上岸。船夫行的是万里路,看的是千面人,一路看瞧着他沉默生冷,加之言谈举止疏离干硬,体魄和寝食又颇有兵士将风。因此开口:


“看先生像是北地而来?可是边塞守将,因着圣上岁诞,受遣前来贺寿?”


“是了。”韩文清递上渡船和一夜寝食银钱。


“往何府去?可有安排驿馆歇息?”


何府去?


韩文清心底冷笑一声,十年前的帝京,只要说一句骠骑将军韩府,恐怕无人不知晓,无人不称赞,现如今,韩府被抄没十年,据说一直没有解封,当今圣上也不曾派人修葺或赏赐给新臣,无人问津,沦落荒芜,恐怕早已野草过人头,成了活地坟。


“无处去。”他说,牵着马,上了岸,头也没回离开了。


韩文清一向崇简,即使是圣上亲召入京,也只是带着一套朝见官服,一套换洗,少许干粮。径直在一间看起来简朴方便的客栈包了几天房,洗刷了多日风尘,才坐下来细思。


虽然他是武将,从小时候就轻文懒思,但也绝不是粗妄擅动之人。尽管如此,于战场兵法,他是军中上下称赞钦佩的猛将,可于揣度人心,尤其是天子之心,他却茫然了。


这些天,从在北地接到圣旨,让他一人入京,贺圣上岁诞,顺便述职时他就一直在想,这究竟是为什么?


自从十年前他自请入军,从阵前小兵一路胜仗打过去,一级一级稳稳升上去,到现如今令边塞敌军闻风丧胆,百战而无一败的将军,他从未踏回京城一步,没有离开边塞一步。每年圣上或者昔日交好的皇亲寿辰,也只是遣人送去贺表,这些都是今上默认的。圣上加封派遣的圣旨,他每年述职的奏章,他们默契地谁都没提十年前那场可以说是飞来横祸,牵连甚广的案件。可现在,圣上可是改了主意?自己来了,还有回去的一天吗?


他皱眉想着,每次遇到极为困难的问题,他的眉头都会皱得特别深,长年累月,在眉头留下了深深印记,就算面无表情,看起来也是凶狠勇厉,还有几分戾气的模样。而这次遇到的问题,是最为困难的。


月照瓦成霜雪般时他终于不去想了,吹熄了灯烛,换了一身不打眼的黑色衣衫下了楼,出了客栈,按着记忆里的方向,融入夜色一般,走向韩府的方向。


圣上即将整岁大寿,这些年国泰民安,上至朝野,下至庶民,都是和乐美满,安逸幸福。国力增强,不说万国来朝,可也有诸西域小国甘心垂首臣服,纷纷遣使来贺。


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,又近新年,街上竟是煌煌华彩,迷了他的眼。


帝京有六门,南面三门:陵阳门,宣阳门,东开阳门;东面二门:清明门,建春门;西面一门,为西明门。格局开阔,方正光明,说不尽重楼悬楣,碧树银台。此时满街繁华,凤萧声动,玉壶光转;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。金鞭络绎,宝马香车;三衢九陌,阊阖万国。


他一路走着,这些早都忘干净的繁华和记忆中的重重叠叠,很久以前,他也是这其中的华彩贵胄,在熙熙攘攘的佳节良夜,一班世家子弟,官将少年打马而过,是这繁华盛景中的锦上添花。他也想起来了,他的身边总还有那个人在,白衣凛凛,身处繁华也化不开眉目冰霜疏离的那个人在。


他终究是和过去的那个人,越来越像了。


 


韩文清终于拐进了那条熟悉的小巷,讽刺的是,小巷似乎屏蔽了外头长街的喧扰繁华,兀自沉静冷清。这边乌啼枯木梧桐冷,蓬断草枯暮声寒,那厢白玉为道辉似梦,琉璃雕瓦筑华楼。他一步步走着,精得能听清楚靴子底踩过落叶筋脉破碎的清脆声音。


“韩府”两个字出现在眼前,匾额破败,蒙垢纳尘,蛛网纵横,陈旧斑驳。


大门上的封条残破不全,墨迹化开,隐隐还可以看见“洪德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封”的字样。


院墙里向外伸出桂花树的枝叶,竟然青翠如初,甚至还有金桂流香,他愕然,想了片刻,轻快几步跃上墙,翻了进去。


昔日府中喧哗吵嚷还近在眼前,现在一片狼藉衰颓,荒烟蔓草。他僵硬挪着步子,看着这一切:父亲教他拳脚棍棒的院落,他气走很多师父的书厅,他和……他和他同寝同食的卧房……


那个“他”,韩文清已经很久不去想了,最近却如同这院中枯草一般疯狂蔓延。


一切都那么荒芜,除了院落里唯一没有枯败的那棵桂花树。


或许是沉浸在自己思维太深,五感那么灵敏的他竟然没发现院中封门被推开,有人走了进来,直到对方出声。


“我就知道,你会回来。”


韩文清猛地回头,眼前人一如十年前最后见他那般,也如二十年前初见那般,一身素衣白裳,清越雍奇,身姿朗朗。


“新杰。”韩文清艰难开口,他的面容在月色下那么清朗,就好像,这十年未见的光阴,只是虚妄。


2.淅沥青梧老 


韩文清后来想想,张新杰,真是他的孽缘。


那时候他十二岁,身体和性情正是长开,父亲是开国功臣,威名赫赫的将军,母亲早亡,父母的亲族都不在京里,偌大的将军府,只有他们父子两人。


关于他父亲,满朝文武是有争议的。一年前当今圣上还只是个地方总兵,不满本朝暴政黑暗,百姓怨声载道,民不聊生,愤而起兵造反。一路杀到京城,顺利得仿佛开了挂。旧朝已是倾颓之势,末代皇帝登基时才八岁,权臣把政,片刻也自己做不了主。就看着贪官污吏掏空了国库,掏空了百姓的口袋,索性一心沉迷诗画,不理朝政,浑浑噩噩过了大半生。后世给他的评价颇为公正:“文采斐然,精于书画,尤擅美人图。”这样的人,偏偏做了皇帝,就是最不幸的事。


起义大军攻进来时,韩文清他爹,当朝少数清廉卓正的人,护国大将军,竟然没有丝毫抵抗就投了降,带着自己的亲兵,带着帝王的人头。


朝中有老臣痛骂韩将军,罔顾礼义廉耻,猪狗不如,然后触柱而亡,以身殉国。韩将军面无表情,只冷冷说:“去他妈的礼义廉耻,老子只管国泰民安。”


一场改朝换代的剧变,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,几乎是一夜间就江山易主。


新帝果然为政英明,励精图治,彻底清洗朝政,大刀阔斧改革吏治,没有引起丝毫内乱,平平稳稳坐稳了皇位。百姓哪管你哪个皇帝,眼见苛捐杂税全被废除,百废俱兴,都欢欢喜喜彻底臣服,对待“投降”的韩将军也无怨言,还怒骂那些个殉国的老臣平时一个个老朽腐烂,关键时候殉国想名留青史,呸!


至此之后,韩将军接着统领皇城禁军,护卫京幾安全。眼看着期待的国泰民安,百姓安居乐业,唯一不顺心的,就是他儿子——韩文清。


 


韩文清自小就不爱习文,又倔又犟,年纪尚小偏偏生得眉目冷硬,看起来脾气忒差。就这样气走了不少父亲找来的教书先生,整日里舞枪弄棒,有模有样。


直到那天,父亲领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开始,他的人生彻底断裂成了两截:遇见张新杰前,和之后。


那是夏末,院子里的桂花还没开,枇杷树上还有最后一批黄澄澄的果子。韩文清穿着平时练武的粗布麻衫,噌噌噌几下蹿上树,正在摘果子。


老远看见父亲和一个体型单薄少年并行而来,好奇地不住打量。


“浑小子,滚下来!”他爹吹胡子瞪眼。韩文清敏捷地荡着粗壮树梢,空中一个跟斗稳稳翻下来,手里还捏着几枚果子。


落地的一瞬间,他看清楚了那个少年。


他和他年纪差不多,后来才知道就差两岁。少年纤瘦细白,五官稚嫩却华彩如玉,自带一种冷清高寒气息。


他打量这个少年的同时,这个少年也看着他。他瞳仁黑白澄澈,是他此生见过最清透的眼。


不知怎地,大概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少女的戏码听多了,韩文清不受控制地扔了那枇杷果子,茫茫然伸手想去摸那个少年的脸。


还没碰到,就被看起来孱弱的少年一巴掌打开,稚嫩脸庞满是薄怒。


“放肆!”


“混小子,你干啥?”下一瞬间,韩文清就被他爹狠狠踹了两脚在屁股上,才回过神。


“你是谁?”


“顽劣不堪!他叫张新杰,以后就是你的伴读了,明天起会有新师授课,你再胡闹,老子卸了你的腿!”韩将军就是这样的脾气。


从此,韩府小霸王身边就绑定了这个叫张新杰的少年。


 


韩文清后来听他爹说,张新杰是他军中故友的儿子,故友夫妻离世前托孤,他就收养了他。听了这一出,韩文清觉得张新杰不仅长得好看,还可怜,决心罩着他,对他好。


对他好的不仅是他自己,他爹更胜一筹。


首先,韩文清的寝房硬是又加进去了一张床,算作张新杰的睡榻;其次说是伴读,他爹明令禁止他在指使张新杰做任何事,甚至还给张新杰请了小厮使唤;厨房的大娘,看门的老爷子也明显更喜欢张新杰,小霸王韩文清,第一次被人比出一个头。就连新请的教书先生都是名家大儒,他依旧千方百计逃课窜和,先生却只是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专心教导一旁规律坐着,文质优雅的张新杰,这让后来韩文清隐隐觉得,这先生原本就是给张新杰一人请的。


 


韩文清打一开始,就很喜欢张新杰。


张新杰习字看书,他就支着腮看他;张新杰喜欢吃东街的桂花糕,西街的玫瑰糖,他每每出门都大包小包往家买;张新杰生病,疾言厉色吩咐郎中赶快治好,就差说“治不好他,提头来见”。


相反,他逃课,张新杰帮他抄罚写,学着他的笔迹,惟妙惟肖;他每日和武师傅练武,张新杰坐在院子里看书,在他休息时递汗巾茶水;他气得他爹揍他,倔着一声不吭罚跪,张新杰就给他从厨房偷点心,陪他在院子里坐一整夜……


一个盆儿洗脸,一张桌子吃饭,连浴桶都是共用。寒冬的夜很冷,索性挤在一张床上,两床被子交叠。韩文清体热,张新杰畏寒,他就光着脊梁抱着他,手脚都要缠上去,逼着张新杰把冰凉的手脚放在他热乎乎的肚子上取暖……


就这样,过去了十年。


 


这十年,张新杰长成了一个如切如磋,如金如锡,如圭如璧的俊朗少年,韩文清也成了一个……咳,英气勇武,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长相凶厉的更混的小子。他生就一副凶相,但毕竟天性纯良,那双眼睛两分柔和,五分凶厉,三分无所畏惧。越长大,越是面容硬朗。


二十岁加冠,他比张新杰早两年,都是他爹执礼。取字,韩将军选了好久才定下来,化用了《韩碑》诗句:文成破体书在手,清晨再拜铺丹墀。


他给韩文清取字“丹墀”,张新杰取字“成书”。


丹墀。


成书。


 


张新杰的文章和学问都是极好,韩文清不止一次劝他考取功名,未来两人一文一武,共辅明君。


而张新杰每每回答都是他看不懂的神情,“我没那命。”他总说。


他一直忘记问他的真实身份,他一直觉得他不该是普通人。也曾想过或许他是罪臣遗孤,但凭靠他的力量根本无从证明,张新杰的身后,像是有深渊般的阴影。


后来,他就来不及问了。


 


二十二岁的韩文清已经跟着父亲出征过不少次,屡屡胜仗,在军中人缘很好。走南闯北,西域东方,都曾去过。而张新杰甚少出门,出门也是匆匆就回,似乎永远活在韩府里的书房里,活在院落中的葡萄架下。


张新杰二十岁的冠礼刚过,韩文清就受命护送王室贵女下降番国。他兴冲冲在异域番邦给父亲挑了一套夜光酒杯,张新杰一根和田白玉簪,正配他一身白衣,如玉风流。


近年关,他快马加鞭独骑单行想在新年前赶回去,十二月二十八,还没到得京城,就听见满街议论纷纷,圣上久疴,众子夺嫡,他爹不知怎地被告发与九皇子勾连,企图“清君侧”,犯了杀头的谋逆罪。他不信,快马进京,一只脚才下马,就被曾经的兄弟——虎贲营的兵士们团团围住,枷锁负身。


得知父亲已经下狱,韩府被抄,亲族已经受制,一经定罪结案即刻处斩的消息,他痛心惊愕忙询问张新杰的下落。


“那小子,自打事发那天就不见了,约摸是跑了。”昔日和他交好的卫兵悄悄透露。


韩文清浑浑噩噩被压进天牢,脑袋嗡嗡作响,只祈求张新杰顺利逃过了这一劫,不要被牵扯进来。


暗无天日的几天关押,潮湿阴冷,饭食馊臭,弥漫着血腥味和惨叫声不绝于耳的牢狱生活,他咬着牙扛了下来。正是年关,他靠在墙上,想象这一切肯定都是荒谬,是诬陷,圣上贤明,定然不会被蒙蔽,他们一定会洗清这莫须有的罪名……


才想着,传来晴天霹雳:父亲定罪亦认罪,正月十六斩首示众。


他眼前一黑,胸前堵哽,一口心头血喷洒满墙,昏迷过去。


 


两天了,他不吃不喝躺在那儿,连翻身都没几次。前一天下了场大雪,身下的干草潮湿,一点一点透进骨子里冷。


到底曾经少年意气,在营中广结好友,相识的都照看着,拢着火盆,饭食也更好些。有苦口婆心劝的,疾言厉气逼的,他一概不理,背对着身,只瞅着墙壁上阴渗的血污。


“实话跟你说,要不是看你这幅样子,大家都决计不会告诉你。”关系最好的虎贲营兄弟撩开袍子坐在他那堆潮湿阴冷的干草上。


“还有什么我不能接受的?”韩文清转念,忙坐起来,一阵头晕,稳住身形,“是新杰吗?你们找到他了?他怎么样?”


“他一直在。”对方说,说的什么,他却模模糊糊听不清了。


 


“他一直在。”


“就是张新杰告发的韩将军。”


“养虎为患,识人不清。”


“你还有一线生机,别放弃,韩文清,否则我们都看不起你。”


“丹墀,保重自己。”


……


 


韩文清忘记自己是怎么爬着到门边,和着眼泪大口吞下那些饭食的,他喉咙痛的仿佛刃刺其中,每一口下咽都会有更多眼泪涌出来。


他在想那天前往番国前,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张新杰一直送他到城门,仍旧是白色暗纹长衫,或暗绣疏梅,或是竹叶,总是寡淡的青白。那天风很大,他的脸半隐藏在披风的风毛中,毛茸茸像一只小兔子。


“回去吧,天冷,回去好生暖着,我去去就回。”他坐在马上,不自觉伸手揉了揉张新杰的脸颊。


“如果你能不回来了该多好。”张新杰仰着脸看他。


“哎嘿,这是什么意思?你不是想占了我的府邸,给我爹当儿子吧哈哈哈。”韩文清笑起来。


张新杰勉力笑笑,“你去吧,我再看看你。”


“舍不得我?”


“姑且算是吧。”张新杰回答得矜持。


“等小爷回来!”韩文清爽朗笑着,一打马鞭,蹿了出去,去赶在前面侯着的王姬车队。回过头,冲张新杰弯起眉眼,“等着!”


他后来回想,那个时候的张新杰,已经做出了决定了吧。


“如果你能不回来了该多好”这句话,怎么听都像一语成谶的预告。 


 


过年了,他还是被关着,没被用刑,没被提审,就像是被遗忘了。


这天是大年初二,他终于等来了他。


张新杰踏入关押着韩文清的牢门,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:韩文清靠坐在墙壁,昔日硬扎扎,总打理不整齐的头发此时更加散乱,乱糟糟披散着;来时的束身窄袖袍子被剥走,胡乱穿着囚犯那翻出毛絮的棉袄;脸庞瘦削,下巴还有一块污渍。他的眼睛,那曾经最后两分柔和也没有了,戾气弥漫,红赤逼人。


而他没有着白裳,一身端庄墨蓝锦袍,隐隐还绣着金线纹样。


“你父一被关押,他就进了九皇子府……”韩文清是这么听说的。


 


沉默了好一会儿,都没人主动先说话。


“昨儿个大年,吃什么了?”张新杰开口。


韩文清眼睛瞟向门边,示意他看还没收走的碟子:米饭碗被扒得干净,菜盘里几根啃咬得不甚干净的鸡骨头和韩文清从不喜欢吃的青菜叶。


“我给你带了这个,早饭还没送来罢?先垫垫。”张新杰蹲下来,蹲在他身旁,从袍袖里摸出来一个点心纸包,那里面,韩文清不用看都能闻出来,他最喜欢的猪油玫瑰甜糕。张新杰小心扒开纸包,这种点心又软又酥,极容易散掉。


韩文清没抬眼,一把打开他的手,点心掉在干草铺上,酥皮碎成渣渣,内馅滚出来。


“滚出去。”


张新杰早就预料到了这些般,他平淡看着韩文清,叹了一口气。


“我晓得你恨我——”


“知道就好,趁我还没掐死你,滚出去。”


“韩文清,我只跟你说,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事,我所做的一切,因果报应,你以后会知道的。”张新杰站起来。


“你聪明,你深藏不露,你总是有理由。”韩文清抬起脸,“我没你想的那么恨你,朝廷的事我不懂,但既然我爹自己认了罪,总不是被逼的,我宁愿相信,你只是颗受摆布的棋子。”


“你……到底是和从前不一样——。”张新杰叹息一声。


话没说完,一直靠坐在阴影角落里的韩文清猛地站起来,几步跨向他,下一秒,他的脖颈就被他扼住,身体狠狠撞在墙上。他抬起眼,韩文清目眦欲裂,困兽一般红。他只是扼住了他,并没有用太大力气,张新杰闭住眼,韩文清周身那决然和绝望,混着囚衣上的腐烂血腥味儿,冲进他的口鼻和头脑。


“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心狠的,可是你比我更狠。”韩文清说,“我以为我能。”他松开了他。


“你走吧,滚出去,别让我再看到你。”他退回角落。


张新杰不轻不重咳嗽几声,整了整领角。


“我会安排你和韩将军叫最后一面,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。”他走到牢门口,又回头看了看他孤寂身影,“再见了,文清。”


 


几天后,大年初六,韩文清果然被安排着去见了他爹。牢狱之内,两位韩将军大眼瞪小眼。而老韩将军的第一句话竟然是:“别怨新杰。”


韩文清这些天来一肚子的翻腾的疑问突然平复了,冷下去了。


“爹你到底为了什么?”他张了几次口,到底问出来这么一句,又迅速补充一句,“不说说我小不告诉我。”


韩老将军的一句“文清,你还……”,“小”字硬生生吞了回去。望着眉目硬朗,已经窜得比自己高的韩文清,叹了口气。


“我总不愿你牵扯进来,文清,你同我不一样,你太纯良,为父一直想让你远离这些阴诡。”这是韩老将军第一次自称“为父”,以前从来都是老子来老子去,韩文清不置一词,只是听着。


“事到如今,一切都是为父心甘情愿,一力担责,你不要怨恨他人。”


“那爹你究竟有没有……”韩文清问出来,那句“谋反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
韩老将军假装没听见,戴着重枷的双手努力拍拍韩文清的肩,“文清你记下,我们韩氏一族,无论己身富贵安危,无论面对朝拜还是唾弃,只一条,都是为了国泰民安。”


韩文清点点头,突然血气上涌,摇撼着他爹的肩头,带着哭腔:“爹,你说句话,你说反,咱就真的反了!我不要你死!”


话还没说完,就挨了他爹一巴掌,脸上被木枷刮出血痕。


“再说这种话,老子就不认你这不显儿子!”横眉竖眼的老将军恢复了以往神色,缓了缓神,“我死了,才能包住韩氏亲族,虽然族丁凋零,免不了流放,但是文清你好好的,你好好的,总有一天,你会为老子翻案,你会不会?”他望着年少的儿子,目光殷切。


“我会。”韩文清咬着牙,抹了抹脸,“爹,最后一个问题,张新杰到底是谁?”


“我不能说,除非他亲自告诉你,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。文清,别怨他,他也太苦了。”


“我本就不怨他了。”韩文清低声说,“我再也不想见他了。”


“你好生待自己,文清,无论怎样,都忍下去,我韩家子孙,生来就是为了国泰民安,君主……亦可抛。”他第一次听他爹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,瞪圆了眼的同时,明白了他爹十多年前,为何在敌军围城之际,不战而降,给了那腐朽的王朝致命一击。


国泰民安,君主亦可抛。


 


正月十五韩老将军处斩,韩文清在牢房里一日不吃不喝,午时三刻,阳气最重的时候,他眼前是血淋淋的断头刀和他爹安详的眼。他在生命的最后,教会了儿子不要仇恨,只要坚强活下去。


他对着牢窗上的一线阳光跪了下去,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,指甲在掌心握断,模糊了掌纹。


       未完待 


TBC



下更完结,一定HE


生日前三个小时表白老婆 ,好像能说的以往都唧唧歪歪说的很多啦,有你的第二个生日,你陪着我度过很艰难的考研期,你包容我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和忽喜忽悲的小脾气。


我的猛虎总在嗅着你的蔷薇,你的芬芳让我打了个喷嚏,然后药石无医,甘心首疾。 


你真好,我真爱你。


 @风檐弋获原非易。 


勉强算作新杰生贺啦,都是摩羯座 ,敲棒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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